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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天,花嫂又忙起来了,今儿去这家说媒,明儿去那家说媒。条几上的红糖、果子兜堆成山。这些东西,有的是媒成后人家谢他的礼物;有的是人家求她做媒拿来的礼物。
“蝎子”的儿子高中毕业后、在家务农,二十九岁、尚未成家!“蝎子”给花嫂送兜红糖,求她给儿子说个媒。花嫂给他儿子瞅了个媒茬;可女方父母却说男孩年龄大了、得吃公家饭、这亲才能成。这让“蝎子”作了难!恰巧,村小学校要招聘三名代课老师,采取文化考试和政治审核相结合的方法。“蝎子”觉得有门了,便让儿子报了名。许多年轻人也报了名,其中就有刘魁的二儿子刘兴。那“蝎子”觉得儿子是高中毕业生、考上老师是有把握的,但怕谁挑毛病、过不了政审关,想着和华印是亲戚、便割了十几斤猪肉、送到了他家,说了情况后,说万一有人挑毛病,让华印给他儿子扛!华印向来是只给别人送礼的人,如今见有人给自己送礼了、而且送的是大礼,飘飘然了,又知“蝎子”家历史清白,说只要他儿子能考上,谁挑毛病,他就扛!不久,考试结束了!“蝎子”的儿子考了第三名。这就意味着只要过了政审关,“蝎子”儿子就能当老师、娶媳妇了!
这日,在村办公室里,村干部召开了政审会。
汪书记坐在主席台上,勾着头,看着成绩单。其他干部坐在台下的长凳子上,聊天。一会儿,汪书记扫视大家一眼,照常“吭吭”两声。台下的人知要开会了,都闭了嘴,看着汪书记。汪书记说完开场白,捧着成绩单,念起了成绩。台下的干部倾着身、伸着头、竖着耳朵听!他们门里都有考生;他们都希望自己门里的考生能考上。听了成绩后,华印及另两名干部咧嘴笑了,其他干部哭丧着脸,把脸扭一边。
汪书记放下成绩单,“嘿嘿”笑两声,用眼轮着台下,问:“大家对考上的人有意见吗?”
台下的人们纷纷说:“人家是靠本事考上的!公平得很!没意见”
汪书记又“嘿嘿”笑两声,问:“公平吗?”
台下的干部们见他笑得诡秘,听他的话有他意,沉了脸,揣测着他是啥意思。
汪书记突然郑重地“吭”一声,坐直了腰,严肃地说:“单看成绩是不行的!我们党用人的标准是又红又专!红是第一位!啥叫红?红就是政治!”
台下的人顿时皱眉缩头“唏——”一声,想:看来,前三名考生虽然考上了,但能否当上老师、还不一定!一时间,考上的门里的干部们又担心起来了;没考上的门里的干部们都期待地看着汪书记,想着前三名若是政审不过关,他们门里的考生便可以依次补上去了!
这时候,汪书记说:“大家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的一件事?”
台下的干部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不知十几年前发生了啥事情!
汪书记知华印是个关心政治的人,想他应该想起来那件事,便期待地盯着他的脸,想让他回答!
刘华印也盯着汪书记的脸!但他不是在想十几年前发生了啥事情,而是在想汪书记为啥要提十几年前的事!
汪书记见华印不回答,想他可能是一时没想起来,便微笑着,提醒说:“华印?你忘啦?那事发生在程庄!当时有人说——那人现在是一名高中毕业生!”
刘华印顿时想起来了,他说的事是“蝎子”的儿子在十几年前干的那件事!其他干部也想起来了那件事,不由得像锥扎似地皱着眉、一缩头、“唏”一声!
十几年前的一个麦天,“蝎子”的儿子跟着拉麦的轱轳头车,拾了一挎子麦。按队里的规定,得把麦扔到生产队场面里。“蝎子”的儿子却把麦挎回了家。有人说他自私自利。他说“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”!有人把这事汇报给了大队干部。大队干部开广播会,批判了他!
刘华印想:看来书记是要拿那陈谷子烂芝麻的所谓政治问题、打算抠掉“蝎子”儿子当老师的名额了。他为啥要那样做呢?他想了想,明白了:刘兴是第四名。汪书记要抠掉第三名,让他亲家的儿子顺理成章地顶上去!
刘华印不由得在心里“哼”一声,却不动声色地看着书记的脸,要听他还咋说!其他干部也都看着汪书记,木沉着脸,想:这下,“蝎子”的儿子要因那句话影响前途了!
汪书记本来是想让别人提那事、得罪人,自己又落好、又能达到目的的,如今见大家都不吭声,只得赤膊上阵了,他把那事说一遍后,说:“’蝎子’的儿子政治不合格,不能当老师!”
台下的干部们听了这话,有的咂嘴,有的叹息,有的拗着头、撇咧着嘴,挠着下巴……
刘华印拗着头,阴沉着脸,把俩胳膊叉在胸前,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。他想:自己是收了“蝎子”的大礼的,并许他儿子若考上,谁挑毛病、自己会扛着让他儿子政治过关的!也就是说、自己是给“蝎子”儿子当老师下了保证的。如今“蝎子”的儿子考上了,若因为十几年前的一句话、而被书记把他当老师的名额抠掉了,自己却不能给他扛过去,岂不在“蝎子”面前丢脸吗?然而,自己若给“蝎子”的儿子扛,就和书记翻脸了!自己敢和书记翻脸吗?
那刘华印是个志向远大的人,以前,对书记忍气吞声、屈膝卑躬、竭尽巴结之能事,不过是借书记之力、好入党、当官!如今,他党也入了,也当上小官了,想不能永远当个小官呀,得进一步了,进到哪一步呢,当书记!他觉得自己最近结交了上头的官,已经有能力和书记翻脸、扛膀子、并把他扛下台、自己当书记了!那,何不和他翻脸,把他扛下台、自己当书记呢?反正自己是早晚得和他翻脸的,那,就借这个机会和他翻脸吧!
于是,刘华印便扭回了脸,看着书记,“哼”一声,厉声道:“我不同意你的观点!那句话根本不是政治问题!因此不能说人家政治不合格!”
汪书记一时惊呆了!以往,华印可是自己的应声虫啊!自己说黑是白的,他也赶紧说黑是白的;自己说屁是香的;他也立马说屁是香的,今儿咋敢翻脸和自己唱反调呢?其他干部也惊呆了,在他们的印象中,华印在书记面前就是条哈巴狗,咋今儿敢和书记这样子呀?
汪书记定定神,怒视着华印,狠着问:“咋不同意我的观点呀?”
刘华印说:“那是过去的事!我们不能抓住不放!”
书记稍想,便“啪”地一拍桌子,道:“你胡说八道!”他想华印可能是不知因为啥、一时冲动、才顶撞自己的!自己一发火,一拍桌子,华印就会清醒、就会怕的、再给自己低低头、认个错,自己训斥他几句,面子也就挽回了!刘兴也就顺理成章当上老师了!
谁知那刘华印却又“哼”一声,竟也怒视着书记,道:“你才胡说八道呢!”说着,紧绷着嘴愤怒地“吭”一声,道:“你抠人家那句话,无非是让恁亲家的儿子当老师!”
汪书记顿时明白自己把华印想错了!他气得五官挪了位,抖抖地指着华印,吼:“你!你!”却说不出话来!
几个干部惊恐地看着华印!
华印铁青着脸,厉声道:“你啥你?我把你的心戳疼了吧!”
汪书记又一拍桌子,猛地骂道:“说恁娘那腿!”
刘华印冷笑着“哼”一声,道:“汪书记,汪老师,这是开村委干部会,不是开你的家长会,你说话文明点!”
汪书记颤着嘴唇说:“我是书记!我说不合格,就是不合格!”
华印说:“你是假公济私!我要向上级反映!”
汪书记说:“随便!”说着,一挥手,武断地说:“散会!就这样定!”说罢,气呼呼地走了。
其他干部咂下嘴,也走了!
刘华印呆坐会儿,“哼”一声,也走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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