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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醒了。”有人在耳边低声言语,强烈的光线、陌生的环境,在麦涛眼前闪烁个不停,花花绿绿了一大片。
过了一小会儿,他总算适应过来,也看到了说话的女人。
“陈芳?”他说“对不起,我可真没用。”随即叹了口气,想坐起来。
那女人留短发,一双大眼睛这时候闪现着爱护的目光,她又怕自己这双眼睛被麦涛的目光捕捉到,虽然把座椅拉近了,却也低下头“麦老师,你很勇敢”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始下文,又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资格妄加评论,发了一下呆,才继续说道:“刘头儿现在赶去现场了,很快就会来看你的”
麦涛的头上密密地缠了几圈纱布,那中间还有斑驳血迹透露出来。他试图使自己坐得更直些,就用两手撑着病床。陈芳看见了,连忙过来搀扶一把。手臂交接,四目转而相对,两人都是一愣。陈芳有些脸红,又把头低下了。这时候,麦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,从发梢向下,滑到新换上的黑色制服,再向下略为停了几秒钟,忽然吁出一口气,渐渐地变成微笑。
刘头儿他忽然想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对了,那次,他来找
数年前,某个闲散周末的黄昏。麦涛和他最好的朋友正在哈欠连天,无所事事的工夫,刘头儿来了。
细想起来,那时候刘头儿的模样,好像和现在有挺大的区别;或者说,麦涛当时根本无心注意对方的长相,他有些好奇地,瞅着刘头儿递给朋友的那几张照片。
可一旦看清楚那些照片,麦涛就发现自己再也不能注意别的东西了。
他只记得其中的两张。第一张是一个男人脸部侧面的特写照片,在他那已经开始腐烂的令人作呕的头上,腮部被齐整整地切除了,直露出里面的牙齿与颌骨来。当然,由于腐烂的过程,这切口有些丝丝拉拉的第二张是一个女人的俯视图,同样是被整齐地切割过,不过这一次取走的是肋骨和内脏
腐烂的颜色,连同从照片里快要喷薄而出的恶心气味,搞得麦涛有些眩晕,可巨大的吸引力,又使他不能轻易地移走视线。
刘头儿说话了:“旁边有人,可以么?”
他的朋友闻言便扭头看了看麦涛,笑了“如果是他的话,就无所谓。刘叔叔,你应该记住这名字,麦涛。也许有一天我不在了,你还可以借他的力量。”
刘头儿便友好地伸出手,可麦涛仍在发愣,一时间不知所措。
“怎么样,有什么看法?”刘头儿倒也不以为然,继续问道“这两个是众多被害者中的典型,凶手残忍地取走了某些部件,比如说舌头、肋骨、肝脏、肠、肾脏可是很奇怪,他对性器官完全没有兴趣,至少从遗留下来的尸体来看是这样的,没有强奸或是其他毁坏的情况,你怎么看呢?”
“看法吗?当然有,”朋友把照片随意地往桌上一扔,头向椅背上仰着,两手饶有兴趣地在胸前一搭“不过,这个时候我倒是更在意麦涛会怎么想。”
“我,我?”麦涛结结巴巴“我没,想法”
刘头儿惊讶地侧过身来。
是啊,那时候,我没有什么想法。甚至连刘头儿也没有想到,几年过去后,真的像那位朋友所说的,他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
红色、蓝色,巨大的光线,闪个没完没了,叫人不敢直视。
尖刻的警笛,轰鸣作声不绝于耳。
“帕萨特”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,大约四十岁光景。身穿整洁的米黄色衬衫,领口大大咧咧地向外翻开。粗壮、强势是他给人的第一感觉,紧接着又不难发现他炯炯逼人的目光,连同下巴上草草刮过,却仍然遗落下来硬硬的胡子茬。还有一个细节,多少和这人的威严形象有些格格不入:他的头发,因为长期的操心劳神,早就开始拔顶,因而发迹线便形成了颇为鲜明大大的“”形。“麦当劳叔叔”的坏脾气和他的干练一样,是出了名的,然而另一方面,也正是这两点,才不愧于他身为重案刑警队队长的头衔。此人,就是麦涛和陈芳口中的“刘头儿”
刘头儿一从车上下来,就马上有刑警跑过来“队长,孙法医正在检查尸体,您跟我去楼上看看吧。”
“嗯。”刘头儿哼出一声鼻音,忽然又想到了什么“啊,对了,麦老师怎么样了?”
“小陈已经送他去医院了。”
刘头儿没再多说话,时值99五十周年建国大庆前夕,但愿这不是个多事之秋
“听说五楼死人了,死了个女的哎呀呀,你见过得呀,想不起来了么?也不知道招惹什么人了唉,可怜见的,还是个小丫头”
“会不会是有人来偷东西”
“三楼的麦老师也被人家打了,听说血流如注呢唉,真是的,咱们这个小区,是不是也该雇些保安了这样子下去怎么行?”
楼道里鸦雀无声,各门各户藏在屋里议论纷纷。作为与被害者最亲近的群体——这栋楼房的居民,他们此时一边趴在窗边探头看着院中耀眼的警灯流露出夸张的单纯,一边对那被害的年轻女人是否遭到强奸而展现出深深的同情,另一边,也不得不对自身今后的安全状况表示担忧。
与所有的房间不同,出事的501室内,尽管警察们忙碌纷纷,气氛却也很平静。
刘头儿已经进入这房间,他先是走进了厨房。尸体被仰面平放在地板上,法医孙靖蹲在旁边细细检查。
一眼,刘头儿只看了一眼,便油然而生了烦躁的感觉。为了不打扰法医的工作,也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过于愤怒而失去控制,他又悄悄地退了出去。
多少年了,他目睹各种惨状多少年了,却依旧没能对此形成免疫。这倒不是说他仍然会感到恶心,他只是感到愤怒,接着就是悲哀。会不会,正像那个人所说的,他骨子里并不适合做这个职业?
有年轻人捂着嘴从他身边跑过去,他明白,那是去吐了。这工作并不是随便谁都做得来的,就像那个年轻人,他们一次又一次不得不跑出去吐个痛快,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忍耐下来了,直到习以为常。是啊,总要这样的,他自己又何尝不是。
刘头儿走进卧室,这里已不再像麦涛初时进入那么恐怖——所有的灯都打开了,可仍然让人感觉不安:床上的薄被乱糟糟地堆放着,地上也散乱了很多杂志和书籍,一道血迹延伸至刚才看到的厨房门口,有两处地板上做了标记。
有位警员走了过来,手里提着两只塑料袋。
“刘队,这是在地板上发现的杯子碎片,上面沾有血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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