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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祭见状,突然不问了,气氛一下子冷寂下来。
二人一前一后,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缓缓地走在雨中,去找一处避雨场所。
黑云翻墨,潇潇雨骤,如在乱弹一曲琵琶,嘈嘈切切,都悉数拥挤起来。
周祭需要借这雨,洗刷他手上的血色,而孟衍,他需要这雨来掩埋他的……愧疚不安。
走着走着,看到了一间破茅舍,勉强能避雨,周祭先他一步走入,捡起几根枯柴,生起了火。
孟衍盘腿坐在他旁边,抬起广袖揩了揩面上雨水,待到放下时,他看见了周祭带着凶光的眼神。
周祭散漫地拨着火堆,看着烈烈焰火一窜老高,他眯了眯眼,伸手去掐焰头,和一般的邻家少年郎无二,此刻光看面向,他就像是个大胆顽皮的孩子,但那双眼,狠厉决绝的眼,毁坏了孟衍所有的美好幻想。
&ldo;先生,我杀了他们,但我不后悔,但凡有人对我动过杀念,无论他是人,是鬼,是佛,是魔,他就都该死!&rdo;像是冰块被切碎,他的声音铿锵顿挫而又阴冷无情。
&ldo;那你是在害怕什么?&rdo;孟衍毫不留情地揭穿他,目光落到了他发抖的手上。
周祭立刻将手缩回了袖子中,遮掩得严严实实的,再抬头时,面色已经自若,&ldo;不说我了,先生第一次杀人,是在什么时候?&rdo;
他知道孟衍必定不喜欢提及此事,但此刻他看着孟衍有了裂缝的表情,忍不住感到报复的快感,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,果然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呢,&ldo;到底是为什么呢?杀的又是些什么人呢?&rdo;
孟衍整个人僵住了,表情极为难看,淡然无波的眼神有了明显的破绽,让他的冷静难以为继,过了很久,久到周祭以为他不会开口时,他方幽幽地道:&ldo;……是我的同门。&rdo;
周祭身子一抖,愕然看着他,没由来的,抑制住了刨根究底的想法。
如今面对刺客都不肯拔剑,当日杀死同门时,他该是万分愧疚的吧,那该是他一生的噩梦吧?
不过我与你不同,你的噩梦已经过去,而我的噩梦还在继续。
雨彻夜在下,洗刷天地间的罪恶血腥,却再无法让一切纯洁干净如初。
雨停之后,周祭将身上最后一件玉饰当掉,换得了两匹骏马,与孟衍一人一骑朝越都平城而去,好在除了上次的刺杀案件,这几日都相安无事,他们昼夜趱程而行,到达平城时,已经是三日后。
&ldo;儿臣见过父王。&rdo;
&ldo;草民见过王上。&rdo;
大殿之上,二人掸衣而跪,比肩而拜。
周祭垂下眼皮,眼角的余光去扫前方腆着肚子而立的男子,他记得前世里,他曾亲手为他合上了棺盖,亲自为他殓葬,可此时,他就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。
理智告诉他,他应该恨他,恨他对自己的一切不公,恨他将一个空壳子、烂摊子交给他承担,可是,他无法欺骗自己,他的内心是难掩的雀跃。父王还活着,真好。
他甚至在想,也许重来一次,并不是多么不堪吧。
&ldo;好,好,回来就好,这几日寡人派御林军四处搜寻你的下落,可都是一无所获,你到底去了何处?&rdo;越王问道。
周祭心头一暖,答道:&ldo;儿子听闻江陵孟氏家主孟衍乃天下第一剑客,特地奔赴千里去拜见高人,请高人出山,为父王分忧解劳。&rdo;
孟衍蹙眉,敛眸,他何时答应出山了?
越王语气不屑道:&ldo;再是得道高人,不过是一介布衣,你是我越国的储君,岂能轻易纡尊降贵,折辱了身份?&rdo;顿了顿,他懒洋洋地扬了扬眉,装腔作势地问道:&ldo;孟衍呢?他现在何处?&rdo;
孟衍作揖道:&ldo;草民孟衍,见过王上。&rdo;
越王撩开冕旒,斜眼瞅了瞅孟衍,眼里现出一抹惊艳之色,嘴上却故作嫌弃地道:&ldo;这么弱不经风的样子,跟寡人宫中的武士相比差远了,手不能提,肩不能扛的,能办成什么大事?&rdo;
孟衍刚要说话,周祭跪直了身子,忙道:&ldo;儿臣久慕孟先生剑法,请父王封孟先生为太子太傅,教习儿臣剑术。&rdo;
&ldo;……准奏。&rdo;
&ldo;多谢父王,儿臣告退。&rdo;绝不拖泥带水,见好就收,周祭偷瞟了孟衍一眼,阔步走出了议事殿。
周祭正兀自开怀,身后传来一阵阴恻恻的声音,带着万分的无奈,&ldo;我只说来向越王请罪,何曾说过要做你的太傅?&rdo;
&ldo;你以为,在方今乱世,以你的声名地位,就算你想置身事外,你又能做得到么?&rdo;周祭道。
&ldo;那你又凭什么认为,我只有你这一个选择?&rdo;
周祭肃容,扬睫看向远方,声音沉沉道:&ldo;因为只有我才能助你实现你心中的&lso;道&rso;,做到真正的天下为公,社会大同。&rdo;
不过,是要用武力的方式。他在心底默默道。
道?何为道?
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,选贤与能,讲信修睦。故人不独亲其亲,不独子其子,使老有所终,壮有所用,幼有所长,矜、寡、孤、独、废疾者皆有所养,男有分,女有归。货恶其弃于地也,不必藏于己;力恶其不出于身也,不必为己。是故谋闭而不兴,盗窃乱贼而不作,故外户而不闭,是谓大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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