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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（第1页）

洪大少心想：叫他方书呆还真是一点不冤枉。

地下室的窗户有一半露出地面，阳光斜斜照she进来，在方思慎身上洒下一小片流金，如水般荡漾。他自己却浑然不觉，任那细碎的光斑在肩头颈侧跳跃，衬着嘴角尚未消散的笑意，成为料峭春寒里破土而出的一粒种子。

洪鑫垚刹那间觉得方书呆好像变成了一幅画。到底是幅什么画，他艺术修养有限，却也说不上来，只是本能地盯着看了又看，心里一时空空的，又似乎满满的，什么都懒得去想。这感觉似曾相识，好半天，才记起寒假里一块儿去河滩边看司马祖坟，方书呆独自站在石头上看风景的背影，貌似风马牛不相及，不知为什么，偏觉得出奇地一致。

伸手从屁股兜里摸出手机，一边神思昏昏，一边还没忘了设置成静音，把对面那人，连同书架、窗户、阳光一起，拍了下来。

等方思慎终于选好自己要买的书，早候在旁边的洪鑫垚立刻凑过来。方老师明显一愣，差点就问&ldo;你怎么还没走&rdo;，总算想起前因后果，道歉：&ldo;对不起，让你等这么久。&rdo;看见洪鑫垚把三本书都拿在手里，有点吃惊：&ldo;不用这么多，能精读一本力所能及的就好。&rdo;

&ldo;书还怕多？我看都挺好的。&rdo;洪大少不肯露怯，俨然爱书好学状。原来他等得无聊，将方思慎先头推荐的两本又抽出来，心情没有起初那么浮躁了，看起来倒也不像开始那般艰涩。三本书搁一块儿，忽然福至心灵，体会到方老师一片苦心，那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，之前那点愤愤不平彻底九霄云外。

出了书店，天色已经擦黑。洪鑫垚挨到方思慎身边：&ldo;方老师，您不生气了吧？&rdo;

方思慎看他一眼：&ldo;我本来也没生气。&rdo;

&ldo;那我请您吃饭好不好？&rdo;

&ldo;不用了。都这么晚了，你赶快回去吧。&rdo;

&ldo;我都跟监护人说好了，和您吃完饭再回去。&rdo;

方思慎怀疑：&ldo;你什么时候说的？&rdo;

&ldo;等你的时候啊。你看得入神，我出来再进去你也没注意。&rdo;见方思慎将信将疑，把手机递过去，&ldo;不信您问问。头一个号就是，我刚拨了没多久。&rdo;

确实是该吃饭的时候，方思慎道：&ldo;不用问了，也不用你请。你不嫌弃的话，跟我吃食堂吧。&rdo;

&ldo;不成，这顿饭我非请不可。&rdo;洪鑫垚中间出来打电话，已经看好附近一家馆子，拖着方思慎的胳膊就走，&ldo;我要是去补习，一个下午五百块，那还是上大课，您花这工夫替我挑书，都赶上个别辅导了，好歹让学生表示一点心意。您要不吃饭，我是不是得出课时费啊？再说我都好长时间没出门了，不是上课就是跟老太婆大眼瞪小眼，连个说话人都没有……&rdo;

转过身眼巴巴瞅着方老师：&ldo;你就当可怜可怜我，爹不亲娘不管的，扔在这跟孤儿有什么两样？陪我吃个饭，又不是要你命，至于嘛你……&rdo;

方思慎终于被他拖进&ldo;醒醉轩&rdo;，坐了下来。没法推脱，情理上也说得过去，干脆坦然接受。洪鑫垚在人际方面有的是悟性，挑的地方环境不错，价位适中，是学生们请客首选，方思慎以前也曾来过，倒不觉陌生。

点了两个招牌菜，方思慎把自己买的几本书拿出来翻看。按说他手头根本没有余钱买书，但是过年回家穿回一身新衣裳，等开学寒假采风的补贴也该下来了，太久没逛书店，一时心痒，留出半个月伙食费，剩下的花了个精光。

洪鑫垚被他忽略惯了，想起画册上看到的一段，翻找出来推到方思慎眼皮底下：&ldo;方老师，您看这个。&rdo;

方思慎放下自己的书，顺着他手指看过去。

&ldo;各行各业，都习惯供奉历史上与本行有关系的名人。木匠奉鲁班为祖师，ji女拜梁红玉为祖师奶奶，太监这一行，拜的正是太史公司马子长。&rdo;文字旁边画着一尊牌位，一群前清太监正在跪拜行礼。

&ldo;方老师，照这么说，太史公岂不是第一个太监？为什么史同那小子说宫刑早于前汉一千多年就有了？&rdo;

方思慎把整本书前后都翻了翻，才道：&ldo;能联系起来思考问题，进行比较，非常好。不过你先把书从头到尾读完，如果还找不到答案，咱们再一起讨论。我给你个提示：受宫刑和成为太监并不能划等号，包括宦官的含义，起初也并非专指太监。大夏国历史上，专门使用太监在后宫当差，是汉代以后的事。使用太监，是为了避免秽乱内廷，所以，这一习俗实际上是与宫禁日渐森严，等级制度日趋完备紧密相连的。&rdo;

&ldo;哦。&rdo;洪鑫垚点点头，一脸似懂非懂。没话找话：&ldo;我看太史公要是知道自己死后成了太监的祖师爷，铁定特郁闷。&rdo;

方思慎无奈地笑笑：&ldo;人都死了，哪里还管得了这些。&rdo;不由感叹道，&ldo;历史文化遗产在后人手里呈现出什么状态，才彰显其价值所在。太史公变成太监一行祖师爷，是后人的问题。&rdo;看洪鑫垚明显不理解，补充，&ldo;成为历史的东西，后人重视它，它就有价值；后人糟蹋它，它就一文不值。你看河津跟韩城，都号称有太史公遗迹。河津人忘了他，他便不存在，韩城人捧起他，于是他又红了。当然这话说得绝对，就是打个比方。&rdo;